第十六章 楼起云生

    前几轮的成玉品相中规中矩，拍下的价钱也不算高。姚初瑜站在前头，百无聊赖地瞥了眼不远处从开盘到现在同样兴致缺缺的红衣男子。

    身影绰绰，面容姣好，下披的墨发间缠了不少金丝琉璃坠，后头绾上的发结插着一块红玉花簪。少年半敛着眼，却也挡不住张扬的美貌，身旁不乏或垂涎或下流的视线在他白净的面上流连。

    偏这美人连面纱都不戴，只是在听见有人议论或是借着人多往他这处挤时不耐烦地蹙眉。

    姚初瑜浅看他这样貌应是比自己大不得几岁，人家男子把纱戴在脸上遮，他倒是会打扮，纱全穿身上了，红衣接白纱，再配上一头讲究的发饰，真不知道是诱人劫财还是勾人劫色。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这一轮的白玉争品吸引了。上云楼果然不讲大话，这细腻度和光泽感，以及这白玉的成色，姚初瑜一看便知是块南边出的好货。

    起拍，她抬手直接报了一千两。

    虽说是争玉，但几人在外本就不便，也不宜久留。姚初瑜对玉一贯有自己的挑剔，看中了就势在必得，让她跟一堆人在价钱上多费口舌，不如早些回去和阿兄卿卿我我，是故开价就不给人留余地。

    众人在听到拍价时倒吸一口凉气，瑶京城里开口就能上千两的主能有几个，这回凑热闹真是碰上大主顾了。

    “两千两。”

    站在盘口前的红衣男子不甚在意地开口，轻松的仿佛方才说的是二两银子。

    姚初瑜没有因为被压价觉着气愤，也淡淡开口：“三千两。”

    人群开始响起阵阵sao动，三千两，就为了争一块巴掌大的白玉料子。

    红衣男子的身影微动，在纷乱的人声下轻笑一声，抱臂转向姚初瑜，看着她意味不明一字一顿道：“五千两。”

    姚初瑜眉头一跳，也转头疑惑地看向他，不解这男人为何非要同她争这块玉，就算品相不菲，也定是不值五千两的。身上带的钱不是不够，但再抬上去便太引人耳目，她还不想在后日的成年礼前传出皇太女为夫一掷千金的话，自己的名声事小，三人成婚事大，叫人知晓，只会苛责他们不守夫德，索求无度。

    楼云生看出了她眼中的疑虑和遗憾，笑意漫上眼角，收下争品后走到姚初瑜面前，起唇笑道：

    “在下云生，这位小姐可愿与我上楼一叙？”

    姚初瑜现下已无争玉之意，即是看中的料子，改日差人再买回来便是，好玉也不差一家。方才就觉得一直有道熟悉的视线在关注自己，抬头向那个方向瞧去，看不清人脸，但那人躲得匆忙，看来自己在外还挺不招人待见，心下不由冷笑。

    眼前男色虽好，但天色已是不早，再者不过萍水相逢，姚初瑜看着他摇头婉拒道：

    “公子若是为争玉之事大可不必，此玉上佳，望公子得其所用，玉归人定，我甘认下锋，先告辞了。”

    楼云生见她绕开旁人就要走，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

    好凉，却也好软，比那块五千两的白玉还要来的滑腻。他想，不愧是自己一眼相中的人，比他娘成天硬要让他见的那些女人亮眼多了。

    好不容易寻到由头同她讲话，本想拍下她要的玉借此设宴招待一番再说明来由，哪里知道她转头就要走。

    姚初瑜带着姚守衿和阿元止步，低头看着被拉住的手，回身挑眉问道：“公子还有何事？”

    楼云生也觉得此举有些贸然了，还握着的手烫着似的抽回，又像是有些不舍，蜷起的指尖在收走时滑过姚初瑜的手心。

    有些痒。楼云生想，或许自己不应该如此着急，应该先引起她的注意，再来熟络感情。

    红衣少年没了争玉时的气定神闲，挠挠泛红的侧脸，看着明艳动人的玄衣少女不自然道：“我…这…唉，实不相瞒，这上云楼实则乃我家所开，为尽待客之道，我送你们走。”末了又问了句“…可好？”

    姚初瑜笑出声，见他更加不知所措后笑得更大声了。瑶京城富贵人家的小少爷都像他这般讨喜可乐了吗。姚初瑜抱臂朝门口扬了扬下巴，不慌不忙笑着揶揄他：“那便却之不恭了，楼大公子。”

    四人走出上云楼，在一处无人街角停下，楼云生还有话想与她说，姚初瑜见状本要就此别过，身后突然扑来一人伸手要抓姚守衿。

    姚初瑜笑意瞬失，面色一冷，拉着姚守衿将将避开，向阿元喊道：“快去叫人！”

    阿元也急，自己没有武学傍身，那女人壮如猪牛，瞧着也不像个好善与的，一人好办，就怕是有人针对皇太女，不多犹豫，听从姚初瑜的命令就跑出街角去找护阳军。

    关家表姐也没想到，本来累死累活挤盘子想一睹美人，到了盘口人都走了，这才尾随跟来。

    美人还戴着幕篱看不见脸，但从后看得出那身姿绰约，腰细如柳，擦了把口水趁几人停下冲上前就想掳走。

    一看才知，哟呵，这露了脸的两个也是极品。

    色从胆边生，眼珠子一转，人在花丛走，什么药没有。从怀里抓了把粉就往几人脸上撒，接着伸手就要掀姚守衿的幕篱。

    楼云生早就注意到她的动作，猛地推开姚初瑜，自己被粉末呛得咳出了泪，眼前朦胧一片，浑身也有些发软。

    他想到刚刚姚初瑜的反应像是没习过武，身上也没有武器的样子，甩甩头强撑着意识，在女人动作时抬手向她后颈重重一击，见她倒下后，自己踉跄几步，黑白两重身影在眼前摇晃，最后只见那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便无力倒下了。

    阿元领着皇城门口待命的护阳军赶回来，就看见姚初瑜和姚守衿托着那个红衣男子，地上倒了那个胖女人。

    “小姐，此人当如何处置？”阿元问得还显镇定，只那双眼剜着瘫成烂泥的女人，又无比恶心地移开眼，补了句：“这人财运发烂发黑，定是做过不少恶事。”

    姚初瑜面色极冷，她不是没有看出来，这女人打从开始就是冲着兄长来的，回想今日，呵，又不知是哪派来对付自己的渣滓，成年后封官定位，这一个个就都坐不住了。

    少女平日里慵懒的眉眼下暴戾翻涌，这些人可真能耐了，阿兄也是这种货色能垂涎的，嘴角弯起嗜人的邪笑，不再回头道：“丢去阴室，叫怀枝来。”

    阿元了然，闻言勾起笑容，上前接过楼云生道：“那这位…”

    “随我们一同回宫，唤辛夷来阳室给他瞧瞧。”

    阿元和姚守衿听到阳室时一同愣住。凤君殿里的玉室在八年前姚琪闹事后开了一处暗室，分隔阴阳两间。

    阳室待人赠玉，阴室杀人养玉。

    这几年姚初瑜年岁愈长，对阳气的需求愈大，没少在阳室与兄长弟弟亲近，起了兴还会叫阿元加入。最后一步因为必须留给阳胎，只得等到成年礼那日成婚夜才能将姚守衿他们吃干抹净。

    姚初瑜搂上兄长的腰，抱住他道：“让阿兄受惊了，小初回去就给阿兄出气。楼公子也是因我们与此事有了牵扯，等无碍了就送他回来。”

    姚守衿回抱住她，抚了抚她的背。meimei从小碰到他的事就着紧，这趟去暗室估计一时半会都不足矣让她消气了，还反过来安慰她道：

    “阿兄没事，为这么一个东西气坏小初不值当的，楼公子我看着，小初在暗室收拾好了再来，咱们不着急。”

    姚初瑜在他怀里蹭着胸口那块衣襟点头，将兄长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牵着他的手踏上车辇，才沉沉吐出几口浊气。

    姚珺在街旁看着人走远，问站在一旁的皇弟：“如何？”

    姚瑱摇头道：“未有动用阳气的迹象，她确实没有武功。皇姐，表姐那边…”

    姚珺不在意地摆手，一脸嘲笑道：“她果然还是个废人哈哈哈！那表姐就是关家哪房的败家子而已，看那样子我都怀疑是别处来的野种，姑姑还常跟我念叨此事难办，这下有人替咱们清理门户，从此少个蛀虫不好吗？走，咱们也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