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今生（正文完结）

    十八、今生相守

    善法天眼中燃起了残存的希望，他从废墟中站起，朝半空中遮天蔽日的巨龙大喊。

    “深渊的龙神，我，天人之王祈求您的帮助。这是我族的圣子，也是献给您的祭品，请您收下吧！”

    巨龙的眼瞳转向不远处的帝释天，缓缓降落。

    善法天迎向魔龙，他宽大的袍袖中灵力在收拢，他在将灵力附着到那把神血之刃上。

    帝释天奔向了他，金莲疯狂生长。

    黑色的巨龙仰起头，尖锐的尾巴蛇一般后仰！

    善法天袖中闪出一道纯白的光，朝巨龙的心口刺去！半空中却凭空盛开出一朵白色莲花，吞没了那神血所化的兵刃。

    白莲瞬间变成血红，帝释天闷哼一声，抹去了唇边渗出的一点血迹。

    与此同时，巨龙的长尾刺穿了善法天的身躯，善法天惨叫一声，被巨龙提了起来。

    那朵红莲被帝释天收回手中，兵刃随之融进了圣子的身躯之中。

    他抬头望向黑色的巨龙，对方也正望着他，巨大的猩红眼睛里闪动着可以称之为‘担心’的情绪。

    帝释天朝巨龙道：“没关系，忉利天神的血，不会杀死我。”

    “阿修罗，放他下来吧。”

    巨龙松开自己的长尾，善法天坠入金丝织成的网中，如坠深渊的绝望包围了他。

    “您的这副身躯，还是有些用的。”

    宫城中的王军以及潜入的魔族强行打开了这处隐藏在宫廷深处的祭台禁制，结界散去后天色突变，guntang的炎风倾泻而出，几乎将所有人身上的水分烤干。

    一头小山般的黑色巨龙立起上半身，黑色的膜翼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它的身前吊着善法天王，龙首之上坐着一个被衬得很是纤细的身影。

    巨龙微微张开了嘴，喉部渗出岩浆色的红光。

    利刃交错的巨齿张开，足以烧毁一切兵器的龙焰喷涌而出。

    善法天豢养的兽群眼见铺天盖地的烈焰席卷而来，溃散而去。

    帝释天在溃散的人群中准确地锁定了衣着华丽的十天众，忉利天神力的加持之下，无数金丝精准地刺穿了他们，将几人与善法天吊在了一起。

    坐在龙首上的圣子浮空而起，身后朵朵金莲绽放，一人高的莲花法相流转在他背后。

    他望着十天众：“好久不见了，我的……子民首领们。”

    “十天众向我承诺的誓言：带着天人努力前行。看来你们没能做到。”

    圣子手拈一支金色莲华，漂浮至神情涣散的善法天身前，姿态圣洁，无悲无喜。

    “如今已经不是我的时代了，这一切的缘由，还是由你们自己去解释给民众听吧。”

    十天众动弹不得，神思涣散，思维如同在被某种根茎抽取，巨大的金莲在他们头顶盛开。

    他们已经无法分辨，裁决他们的是圣子帝释天，还是陨落的忉利天神。

    莲花的根茎彻底侵入善法天的神识，最后一刻，他看到那头可怖的巨龙来到帝释天身边，低下头，用自己脸上不那么粗糙的区域蹭了蹭圣子的脸。

    ……

    苏摩带着翼之团旧人发动兵变，在城内风云突变之时终于冲破了城门防线。

    此时王城内骤然间火光冲天，苏摩姐妹大惊，恐圣子大人遭遇不测，顿时带着所有人（含迦楼罗）一起往王城冲去。

    苏摩带人匆匆赶来，一路只见王城外围尚且完好，越往深处烧毁的建筑越多，一路全是还在燃烧的余火。

    女将军连忙指挥迦楼罗将受伤较重的几位宫人运走，她带人沿着浓烟的路径继续往深处走，终于来到已被破坏的结界外。

    苏摩带着城外的军士面色严肃地踏入方才火光的中心区域，只见一头黑色的巨龙正半坐在地上——正是祭典那日从天而降劫走圣子的魔龙。

    那可怖的恶龙低着头作诡异地乖巧状，正看着地上站着的帝释天。圣子大人似乎面有不豫之色，对这形貌无比威严可怖的恶龙说着什么。

    尊贵的十天众被无数金线吊在半空迎风飘荡，难以言喻的怪诞。

    苏摩只依稀听到一句：“你的火也太大了！”她的表情停滞了一瞬。

    翼之团的故人都听说过这传闻中的恶龙，瞧见它离帝释天大人如此之近，纷纷举起了武器、灵神体，只觉立即就有一场恶战要打。

    帝释天站到他们中间，颇有些不好意思：“各位，不要紧张……它是好人，不，好龙。它当日带走我，是为了救我。”

    苏摩满面疑惑：“……什么？”

    魔龙的尾巴从后边伸来，卷住帝释天，把他放在一处还未烧毁的高处。

    巨龙朝他俯下身，一双巨大的眼睛离他极近，他的指尖触碰到魔龙巨大温暖的鳞片上，似乎能听到了阿修罗的心音。

    阿修罗在说，打个赌吧，他们会奉你为王。

    帝释天叹息道：“……天人还是被拖累了太久。”

    他闭目双手合十，被他吸收的天神之力再次被他散播出去。

    阿修罗已经十分克制，还是难免有人受伤。

    无形的水波蔓延到善见城内外，天人的伤患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疗愈。

    忉利天神的神力流向祂亲手创造的国度，干旱过久的天域终于迎来了一场将魔气冲刷殆尽的珍贵雨露。

    毗琉璃接住几滴雨水，欢呼着和jiejie苏摩抱在一起。迦楼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苏摩开心，跟着一起开心地跳跃起来。

    众人欢呼着抱在一起，这场雨越来越大，苏摩却见到那魔龙默不作声地把它足以遮蔽日光的膜翼抬了起来，连同高处的帝释天一起遮住，似乎在表示可以到这躲雨。

    不过，最终还是只有帝释天大人敢安然站在魔龙的膜翼之下。

    翼之团的校官感慨道：“魔龙在大人的影响下放弃了毁灭天域吗？也许……圣子真的是天命所归也说不定！”

    毗琉璃道：“大人真厉害，连灭世恶龙都能说服！”

    她又想起来什么：“不过，那天来救大人的那位阿修罗勇士，怎么没见到人呢？”

    苏摩：“呃……”她对阿修罗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算了，还是不要替大人说出真相吧。女将军选择了心照不宣。

    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帝释天从膜翼下出来，漫天飞雨落在他金色的发丝上：“我已经知晓当年天神陨落的真相，并非全是魔神之王弗栗多之过。”

    人群一时哗然。

    千年被灌输的观念一朝被地位超然的圣子否定，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金线化作无形，将十天众放置在地上。

    “一切的缘由，还是让尊贵的十天众大人们亲口和诸位解释吧。”

    ……

    王城起火当日，十天众向天人忏悔，并将昔年袭击忉利天神、近年放纵危机以便贵族借机倒卖物资、勾结魔物等事一并和盘托出。

    天人民众大哗，人心惶然三日后，决定推举圣子帝释天成为新的天人之王。

    依照民意，新任的天人之王裁决十天众流放深渊千年。

    没了十天众的有意阻拦，潜藏在天域中的鬼蜮魔物也被一一清除。

    忙碌了两日，终于有了空闲，帝释天找起了魔龙的踪迹。

    阿修罗自从帮天人押送十天众去往深渊之后，一直见首不见尾。

    帝释天能看到龙每天傍晚出现在善见城的天边，却没再来接近过他。

    帝释天听兵士说，王城那片巨大的花园中偶尔能听到低沉如雷鸣般的声音，连忙找了过去。

    花园深处，巨龙以原身一半大小卧在古树下，呼吸绵长，只是周边的花木已经被烤得焦黄。

    忽然之间，魔龙睁开双眼，洁白如新雪的莲花已经开满了他身侧。

    眼眸如碧水的天人王正站在它面前，穿着魔龙阿修罗送给他的那件做工精致的天人衣装。

    可恶，前两天回龙巢该把我那些收藏带来的，魔龙这么想着。

    新任的天人之王朝他笑道：“阿修罗怎么这几日不来找我呢？”

    威严的恶龙故作冷淡道：“陛下您百忙之中，倒是想起我了。”

    “我……”帝释天腹诽道：明明我每天入夜都在找你。

    但有话直说绝非天人王风格，于是他近仰着头的巨龙。

    一朵莲花绕上了阿修罗的巨爪。

    那颗残缺的龙心还在跳动，帝释天愁眉不展，阿修罗倒要问他你怎么了。

    帝释天：“要怎么才能有一颗完整的龙心呢？”

    阿修罗：“你要龙心？我不认识别的龙。”

    帝释天仍在思考：“我是说，要怎么才能还你一颗完整的心呢？”

    “我本以为，既然……那朵花里的力量已经回到我这，你的心化成的结界也该回归到你身上。”

    阿修罗并不是很介怀：“那是代价，‘保留’是有代价的。弗栗多接受了，已经给出的代价，没法再原样拿回。”

    天人之王的手抚摸上巨龙低垂下来的头：“我会想办法，还你一颗完整的心。”

    龙闭上了眼睛，头颅是魔龙重要的部位，但他并不排斥帝释天如此亲近的触摸。

    “好奇怪，突然就变成了两族传说中的角色。”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弗栗多和释提桓因的事的？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是我们的事。”

    阿修罗睁开眼睛：“我还有一点残存的记忆，作为梦境的材料，因此早有一些猜测。”

    “但我并非弗栗多，我是阿修罗，仅此而已。”它又卧了下来，帝释天而已靠在巨龙的身上。

    “我也没法想象我是忉利天神，还是做帝释天吧。”此话说开，再无纠结之处。

    帝释天随即想起一事，与魔龙告状：“迦楼罗在苏摩家玩得不亦乐乎，估计是不会回族里长住了。”

    魔龙用鼻子喷气表达自己的无所谓，旁边的灌木再次不幸被烤：“爱去哪去哪，别来烦我就行。”

    帝释天变出了一朵莲花，嘴上和阿修罗说话，手里却在无意识地掰扯花瓣：

    “有些人可能说了什么驯服之类的话，阿修罗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禁止这么形容他族……你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

    阿修罗睨了天人王一眼：“现在不是你喊着要我来天域做天人第一勇士的时候了？”

    帝释天：“我那时不知道你是龙呀？”

    阿修罗大为不满：“用完就想赶我走？”

    帝释天气急：“我哪有那个意思……阿修罗不要误会我。我原本想邀请你留下，又担心你在天域不习惯，如果你愿意那再好不过。”

    “不过你这体型实在太大了……下次能不能缩小点？”

    魔龙：“好，下次一定。”

    帝释天：“……”他扭过头，瞧见魔龙身上有不少旧伤的痕迹，当即把这点别扭忘到了善见城外。

    莲华法相闪现，斑驳鳞片逐渐变得光滑。

    阿修罗用尾巴把他卷到自己肩头，用吻部蹭了蹭帝释天的脸颊。

    帝释天没有推开他。

    “那日善法天用兵刃击伤你，没事了吧？”阿修罗用人声问道。

    帝释天：“那是忉利天神神力所化，我确实没怎么受伤……”

    “帝释天大人——”

    远远地传来了毗琉璃喊帝释天的声音，帝释天一惊连忙让龙松开他。

    魔龙没说话，身形急剧缩小。

    毗琉璃因要面对传说中的灭世魔龙有点紧张，但事涉公务只好走进园林深处。

    只看到一片空旷绿地，陛下正和一个英俊男子坐在树下，准确地说，是被那个男子拢在怀里。

    毗琉璃本能想要撤退：“陛下，那我先走了？”

    “不必！”帝释天跳起来，“什么事？”

    阿修罗站起来，默默站在他身后。

    “各部大臣那边有些事情，需要您去决定。”

    毗琉璃看左看右看，只看到要笑不笑的阿修罗，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帝释天大人……那头龙呢？”

    帝释天差点卡住：“呃……它去玩了，龙这样的生物，本来就喜欢天际遨游。”

    阿修罗：“呵呵。”

    毗琉璃眼神犹疑。

    帝释天拉过阿修罗，给毗琉璃介绍道：“这是阿修罗，你见过，就是他把我从龙爪下救出来的。他是非常勇猛的战士，已经答应我的招揽，今后就是天域军的一员了！”

    毗琉璃眼神几度变幻，突然间她灵光一闪，迦楼罗、种种迹象和jiejie苏摩的欲言又止在她脑中连成了一条线。

    ……?好像明白了什么。

    毗琉璃终于解析出了天人王和后边的高大猛男的暗示，心领神会道：“好的，我去给阿修罗大人办手续。这需要和苏摩将军讨论一下，臣先告辞了。”

    毗琉璃行了一礼，火速消失。

    帝释天松了口气，终于糊弄过去了。

    阿修罗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问：“不知陛下要把我分配在天域哪一军中呢？”

    帝释天转过身。

    阿修罗继续不紧不慢道：“我在天域可是无处可住，心魂又不全，长得又太凶，住在军中恐怕会吓坏其他人。迦楼罗有苏摩将军收留，我只怕要流落陛下的园子里了。”

    帝释天走回他身边：“恐怕只能委屈阿修罗大人和我一起隐居在王宫中了，如果阿修罗不嫌弃的话……”

    阿修罗的灵神体触手在他身后飞速游走，他握住帝释天的手臂：“你不是要回去处理事情吗？”

    “是啊。”

    “那我们走吧。”阿修罗用触手卷起天人之王，几个起落，把人带飞到了天空之上。

    “这样够快。”

    帝释天慌乱了一瞬立即平静下来，微笑道：“阿修罗。”

    “怎么了？”从触手兴奋的程度看得出这只魔龙心情非常好。

    “今晚，你睡园子。”

    “陛下，我想抗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