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是他下巴轻轻靠过来

    楚袖有一瞬间觉得明若珩生气了。他从面前走过时她有片刻的心慌，却又有些痛快。

    危机四伏、毫无头绪的妖族领地中，他们二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是最有默契也必须默契的同伴。楚袖的理智与良心告诉她此时两人间是不能有嫌隙与情绪波动的。

    莫说真相揭开依然同行会十分尴尬，万一碰上意外，两人又因分了心功亏一篑，那么楚袖余生便都会为自己此时不合时宜的别扭而自责不已了。所以从琼华那里得知真相后，她没有去找明若珩质问，只是选择默默压在心里。

    可楚袖不是圣人。

    她委屈，生气，茫然，表面看上去十分忙碌敏捷，每每安静下来却会忍不住回想自己同明若珩在边城的点点滴滴。　一面觉得自己实在自作多情，一面又下意识自问自答，他是真心的吗？

    有没有一点真心呢？

    所以楚袖在每个可以预见的时刻都天衣无缝，可一旦碰到毫无准备的情况，心中那点恶劣与叛逆就如潮落时露出棱角的礁石，既担心对方发现，又失落于对方没发现。

    所幸他们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顾及情绪。

    仙都一日一封线报，仙魔边界被噬魂的士兵越来越多，青和君在信中说慕容麟最初还打算将琼华接回魔域，在遭遇几轮刺杀后便以魔族万年冰魄作为交换，将琼华托付在仙族庇佑了。

    其实对仙族来说，慕容麟同历代魔域之主半斤八两，这个位置换成慕容青也不是不行。

    但噬魂制造傀儡的做法有违天和，慕容青死而复生也太过诡异。这样未知的威胁蓦然出现，无论今后是战是和，楚袖同明若珩都要在魔域变天之前弄清魂冢崖底的秘密。

    然而两人多日间走遍妖境中几大家族，关于血藤的线索却一无所获。妖族领地幅员辽阔，各家族更是依山傍野各有不同，暗处找下去不是办法，便只能站到明处请君入瓮。

    楚袖原本想以自己的建木血脉为饵，但明若珩坚持认为这太过冒险。

    “魂冢深处的血藤，边境的噬魂军，死而复生的慕容青，他们的关系我们如今都还弄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在找圣树建木。除了用我的血脉，难道还有什么能吸引他们的么？”

    “有，血藤留下的伤。”　明若珩回答。

    “您的伤？”

    血藤留下的伤带有上古恶咒，寻常人伤口不仅难以愈合，还会被吸食体内灵力。所幸明若珩的修为上古神明之下难有匹敌，见识也是仙族浩瀚藏书堆起来的。因此魂冢崖底被袭击后，当日很快便遏制了恶咒。

    若是安心将养几日，那伤口愈合只是时间问题。可若撤去护体仙力放任恶咒侵蚀伤口，恶咒气息必然会吸引有心之人。而相比楚袖这样武力强盛的圣树血脉，一个身中恶咒之人自身难保，自然也不会激起太多警惕防备。

    这是下下策，也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如果明若珩熬得住恶咒发作之苦。

    楚袖本能想反对，却又忍了忍没做声。

    明若珩一族之首，恶咒发作只是难熬些，并不会伤及根本。何况猼訑之毒、情毒之苦，哪一个不可避，哪一个不难熬？

    既决定做下属，便有下属的本分。尊上自己选的，自己不在意，她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所以楚袖只是低着头沉默半晌，低低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她不想亲眼看到明若珩伤势加重，转身转得急，自然也没看到身后男人愣住的动作，与抬眸凝视她离开背影的茫然神色。

    明若珩原本也不想楚袖守着的。明明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多一个人担忧只是徒增烦恼罢了。他准备哄楚袖出门为他寻些随便什么物事，等她回来，一切也都处理好了。他会在司羽生气时抱抱她，告诉她恶咒只是假象，自己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可他没想到楚袖并未反驳，只是提线木偶一般干脆利落地转身出门。很出色的服从，省了他的口舌。

    很好，原本就该如此，他对自己说，这才是对的。

    司羽多年来出入沙场早已见惯生死，像个孩子一样围着他紧张成何体统？沉稳些才不枉他培养多年。

    青年站在房间中央笑了一下，看着窗外夕阳西下不知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才除了外衫向床榻缓缓走去。恶咒在他松开里衣的瞬间复活过来，有生命般带着恶毒黑气向全身蔓延。

    明若珩走向床榻的脚步便是一顿，冷笑骂了句“贪心”，右手掐诀将恶咒逼至左臂。两种力量蛮横对冲令那条可怜左臂立时泛起诡异青色，皮rou下青筋鼓胀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带着腐烂气息破土而出。

    男人两颊血色瞬时褪去，神色除了愈发冷淡倒是没什么变化，只静静坐着看向窗外，然后在房门被踹开时猛然松开将床沿几欲掰断的手。

    那只被主人强行松开的手没有坚持太久，剧痛令它掐住自己掌心，又下意识向身后挪了挪。

    “怎么进来了？“　他抬眸看去。

    楚袖没理他。

    她走到男人身前，身影恰巧挡住门外窗口刺眼颓靡的昏黄日光。碧色灵力自她掌心溢出，将那条饱受摧残的左臂轻柔包裹。

    “我——”

    “不会影响您的计划。”　楚袖提高声音打断他，“只是没必要用如此刚劲的仙力驱逐恶咒。”

    “我——”

    “我没用仙力。”　再次被打断。她用的是魔族功法，用来混淆他人对伤口来源的判断。

    没什么人敢打断他说话。

    明若珩被接连打断两次心情不由微妙，说不上是不满还是新奇，一时只沉默看向女孩抿成一条线的唇角，然后蓦地笑了一下。

    这是一种示好，对于两人间悄无声息的莫名波澜。

    楚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逃避似的一边弯腰查看恶咒，一边解释自己打听到的内容。

    “通风族的寨子在西南方向，半日可到。他们一族行踪飘忽不定，不亲身察看找不到入口。但通风族人向来最爱探听奇事轶闻，有了这伤…想必也能引他们现身。“

    她话至此顿了顿，又冷冷补了句，“若敢不现身——”

    楚袖心中一瞬间闪过无数有违天和的暴戾想法，后半句狠话却消失在左肩传来的一点重量中，是男人下巴轻轻靠过来。

    “司羽”

    他嗓音有些低哑，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随着说话压出一点钝痛。

    “想过同我结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