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玉镯amp;故事
58.玉镯&故事
—————————————— 有小桃的前车之鉴在前,没有佣人再敢同许琬岚多说任何非必要的话。 他们总是步履匆匆,尽心照顾着她,眼中浮现的却是掩不住的惊惧与厌恶。 许琬岚并不怪他们,并为此感到歉疚。 她的身体愈发差了,每日大半时光只是昏昏沉沉的在床榻间度过,有时醒来,已是日暮西沉,甚至是月上柳梢。 在一个宁静的夜里,胸口处又是一阵心悸,许琬岚喉咙发痒,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压抑着咳嗽声。 那扎着双辫的小姑娘,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许琬岚的床前,黑黝黝的大眼睛静静看着她。 许琬岚并未感到惊讶,或者说,她已经连惊讶的力气都失去了。她悄悄抽出帕子擦净嘴角溢出的血液,不想吓到小姑娘。 她费力的轻轻招手,小姑娘便乖乖走上前,趴在床沿。 “你是从屋外进来的吗?”外面守着贺筠的人,许琬岚不知小姑娘是怎么进来的,她担心她被那些人发现。 小姑娘摇摇头,她指了指一侧的窗户,表示自己是翻窗户进来的。 许琬岚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小姑娘却出乎她意料的固执,踢掉鞋子,灵活的翻身爬上床,还小心的越过床上的瘦弱女人,以防伤到许琬岚,躺在床的一侧,不发一言。 好一个小无赖,许琬岚失笑,“鬼灵精,你要怎样才肯回去?” “讲故事。” 她的心情难得松快,“那我可知道好多好多故事,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许琬岚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过答应我,说完故事就快些回家去吧。” 小姑娘郑重的点了点头,像个严肃的小大人,“我答应你。” 许琬岚柔和的嗓音响起,将故事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个男主人啊,他脾气很古怪。” “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阿梨。偏偏,阿梨并不喜欢他,因为阿梨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世间的情情爱爱,总该讲究一个两情相悦,可男主人却偏偏要勉强。” “阿梨便求到一个英勇的女侠那里,求她帮帮自己。” 许琬岚又咳嗽了几声,“女侠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制造了一场事故,让男主人误以为阿梨在意外中丧命。” “后来呢?”小姑娘听的认真。 “后来啊,当然是所有人都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了,阿梨和爱人远走高飞,他们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好啦,故事讲完了,快回家去吧。” 小姑娘也不耍赖,听话的爬下床,用袖子替许琬岚擦干净额头上因疼痛沁出的冷汗,“再见。” “再见啦。” 直到看着那小身影从窗户翻出去,许琬岚才低头呕出一大团血。 许琬岚并没有告诉小姑娘的是,在阿梨逃走后,女侠迫不及待想和爹爹娘亲分享帮助别人的经历,可当她赶回家时,看见的却是燃着熊熊烈火的宅邸。 耀目赤红的火焰将一切吞噬殆尽,guntang的温度灼伤了她的肌肤和发丝,她想要冲进去救爹爹和娘亲。却被贺筠死死禁锢在原地,他的声音冷的能结成冰,“你们许家,害死了阿梨,就都给她偿命。” “至于你,许琬岚,我要让你知道,有时候,活着比死亡还要痛苦的多。” …… —————————————— 这是许琬岚第三次见到江若?。 许琬岚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她躺在那里,只有胸腔处微弱的起伏表明她还未死去。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在看到江若?时,她惨白的面上,仍然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来了。” 江若?素净着脸,也浅浅的微笑道:“我来了。” 明明这才是她们的第三次见面,两人却自然而然地如同多年的好友。 江若?抬起手腕,上面戴着一只玉镯,“你送给我的手镯,我一直戴着。” “你喜欢,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内疚……内疚没有什么贵重东西送给你……”每吐出一个字,胸腔便涌上一次剧烈的疼痛,可她仍坚持微笑着说完。 “那晚在竹林……你的牡丹亭,真好听……可以为我再唱一次吗?” 江若?点头,吟唱出柔婉缱绻的曲调,“庭树不知人去尽,秋春还放旧时华,多情唯有池中鲤,犹为离人护落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房自怜……” 最后一个尾调落下,许琬岚眉目恬静,嘴角还带着笑意。枯瘦的细腕,缓缓从床沿跌落。 江若?轻轻握住许琬岚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珍而重之的烙下一吻,“一切都会好起来。” 替她整好被子,江若?起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 江若?坐在梳妆镜前,很仔细的描眉画眼,最后再画上鲜艳的唇妆。 当西洋钟的指针指向整点时,房门吱呀一声,贺筠走了进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笔挺的军装,眉目森冷,带着煞气,一把掐住江若?的脖子,沉声道:“谁准你去见她的?” 江若?因为缺氧,脸色逐渐涨红,但她却笑了,露出洁白的贝齿,“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江若?笑的舒展,她语气温柔,像情人间的呢喃絮语,“贺筠,你真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蠢到,连自己爱的人是谁都分不清。” 他的指骨用力到快要把她捏碎,脸上带着暴风雨来临前的疯狂,“你说什么?” “我说啊……”她笑语嫣然,“许琬岚,才是你心心念念的红斗篷小姑娘啊……” 剧烈痛苦几欲撕裂开他的心脏,贺筠张口想说什么,口鼻里忽然涌出大量乌黑的血液,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 他双腿一软,身体脱力,重重砸在地面上。 黏稠的血浆呛住气管,他呼吸困难,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江若?的裙角,手背上甚至浮起青紫暴凸的血管,贺筠双目腥红一片,“你在撒谎……不可能……不可能……许琬岚……怎么可能是她……”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男人的丑态,“你知道许琬岚为什么一直戴着玉镯吗?” “因为她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是你亲口咬的。” 男人目眦尽裂,绝望的哀嚎悲鸣,他的指甲因过于用力而劈折,身心俱焚,五脏六腑片片碎裂。 贺筠又呕出血来,带着脏器的碎块。 他仰躺在地上,面容被血污的看不清样貌,视线失焦,在死亡的最后时分,他又变成了那肮脏的小乞丐,雪花悠悠从空中飘扬而下,大雪中,穿着红衣斗篷的小女娃蹲在他身边,笑着说:“我扶你起来吧。” 眼眶中溢出泪,他拉住她的手,唇形无声的道:对不起…… 贺筠死了,死不瞑目。 素色的旗袍上忽的也绽放了一朵朵红梅,江若?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液从指缝中滴落。 贺筠警惕心极强,想要给他下毒,她需要取信于他。 江若?在贺筠面前笑吟吟饮下的,是取人性命的穿肠毒酒。 腹部传来细细密密的绞痛,江若?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又看见了竹林影影绰绰的黑白剪影下,纤细的女子倚窗而坐,月光粼粼,她眉目间满是恬静的禅意。 漫漫长夜,自己总是陪着她的。 叮的一声脆响。 玉镯坠落在地,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