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宣州古道多歧路,连天风雨望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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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别情,你再说一遍,”李俶从成堆的折子里抬头,“你要去哪里?” 姬别情毕恭毕敬地跪下:“臣请旨前往宣州一带考察民情。” “放肆!是你来找朕请的敕旨要回太白山,你现在又出尔反尔,把朕的旨意当成儿戏吗!” 姬别情从善如流:“那便请陛下治臣抗旨不尊的大罪,臣自愿流放宣州。” “你是不是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 “臣已经替陛下想好了罪名。” 一本折子砸在姬别情头上,旁边的传旨太监机灵地替二人关上御书房的门再出去,姬别情捡起折子一看,满篇都是朱批。 “你倒是会替朕省事,”李俶放下朱笔揉揉眉心,“有人参了你一本,说你身为名将后人如今只会在洛阳城坐吃空饷,不该恢复府制,建议朕派你去守潼关。” “潼关哪如宣州……” “宣州自前朝起便是江南重镇,连一个县丞都是肥差,潼关当然比不得。” 姬别情轻咳一声住了嘴,李俶深呼一口气:“就算你回了太白山,又没人捆住你的手脚,你想去宣州是你的事,偏要在朕这里请一道旨来私事公办,这不是你定海侯的作风。说吧,又发现什么了。” “陛下还记得月泉淮被拜为丞相前,官居何位吗。” 李俶微微眯眼:“宣州刺史。” “正是,那时月泉贵妃还是荣王李林甫侧妃,李林甫摄政以后才提拔月泉淮为宗正寺太常卿,再然后官拜丞相。三年前宣州大水时,月泉淮以曾任宣州刺史为由,拨请了九十万两赈灾银,而同年干旱更加严重的荆州,却只得了三十万两。” “你这是要翻出前朝旧案来查。” “是。” 李俶端起茶杯一挑眉:“所以?” “所以臣请旨前往宣州一带考察民情。” 外头的传旨太监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后姬别情顶着一脑袋湿漉漉的茶叶从御书房出来,却看不出半点沮丧,反倒是春风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又得了什么封赏。 “侯爷,”太监递了块帕子上来,小声问道,“陛下什么意思?” 姬别情慢条斯理地擦脸,抖了一地茶叶:“叫你进去伺候着,再上杯热茶,要清明的新茶,给陛下败败火。” 祁进正在马厩喂马,这本是邓屹杰和高剑的活儿,今日他偏不肯,一边铡马草一边看着里飞沙出神。他本想把马和枪都送给府里的弟兄,那一日在青骓马场便是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去和里飞沙告个别的,姬别情一来,扰乱他所有的计划不说,还又送了套新马具给他。里飞沙悠闲地吃着草,祁进擦擦手上的草汁,听见身后有吵架的声音,一回头果然是高剑又追着叶未晓在打。 “滚!你们还敢来祸害天策府!”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是替我家侯爷来送东西给祁将军,祁将军都没说什么,你却在这里打我,好心当成——” “好心个屁!你们定海侯府没一个好东西!还不滚!” “祁将军!将军救命! ” “闭上你的臭嘴,凭你也配叫我家大人!” 祁进一阵头疼,叫住高剑让他停手,后者不情不愿地放下鸡毛掸子,仍是满脸委屈。叶未晓跑出一身汗,见状才敢上前来行礼:“将军,小的奉命来送几件衣裳给您。天暖了,侯爷说冬衣烧就烧了,正好腾出地方来放春装。您若是不合心意,侯爷再给您换。” “……冬衣我没烧,”祁进更头疼了,想不明白姬别情怎么连他的气话都记得一字不差,“衣服你送去给邓屹杰让他收起来就是,替我谢过大哥。” 高剑顿时急了:“大人,那姓姬的那样欺负你,你还叫他大哥做——哎呀!” 祁进把鸡毛掸子丢还给高剑,又转身继续喂马:“我看你是闲得发慌才到处找茬,既然一身力气没处使,就练剑去。” 高剑不服气地称是,离开前还没忘记瞪叶未晓一眼,后者回身吐吐舌头。祁进懒得管这二人犯幼稚,撇掉衣服上一片草叶:“他还有事?” “侯爷今儿进宫面圣请旨,下午才能过来,同李都统商量过了,您和侯爷不一起出发,免得叫人盯上。侯爷此次是微服私访,宣州当地不会有人接应,怕是要借住您的将军府。” “哦。” “那个,侯爷说客房也行……” “不然他还想住哪儿。” 叶未晓一时语塞,他本以为姬别情和祁进早已和好:“那,那小的先告退了。” 祁进好半天才拎起马草筐离开,邓屹杰在房里给他备着洗手的清水。他才刚拿起毛巾,就被人从背后捂住眼睛。 “又是一身的皇竹草味儿,”姬别情凉凉道,“你去看里飞沙的时辰比看我的时辰还多。” “它能载着我,你又不能。” “你骑着它会累,你骑着我——” 祁进反手把毛巾塞进姬别情嘴里,后者委屈似的眨眨眼。祁进当没看见,径自绕到后面卧房去换衣裳,姬别情立时跟过来围着他转,还想替人解腰带,被祁进毫不客气地拍开手。 “还生气呢,”姬别情不依不饶地凑过来,“我不是发过誓,我再也不在外头乱来。” “你让高剑看见了。” “我怎么知道有人守在你院子外头,再说以后成亲了怎么办,难不成你的人在,就不许我碰我的人?” “胡说什么,谁是你的人。” “天地都见证过了,进哥儿你怎么又翻脸不认……哎哎哎别打,我说,我说正事还不成。” 祁进放下拳头:“你请到敕旨了?” “微服私访一个月,该查清的都会查清,”姬别情搂着祁进坐到床边,见没被推开便放心地收紧手臂,“九十万两赈灾银到底用来做了什么,不把证据摆在月泉淮面前——不,就算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认罪。” “我父母是因为救人才去世的,那时都说会有官兵来救,可是水越来越大,村子里的人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他们才去铤而走险……” “这公道我定要替你拿回来,也算我这个做人半子的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 “进哥儿?” 祁进一字一句缓声道:“宣州是我老家,就算你同我真的成亲,在宣州你也是祁家的儿媳。” 姬别情立即惊喜万分:“这么说进哥儿愿意同我成亲?早知道今日请旨时一并把赐婚的圣旨也要到手——哎呀,不是说好了不打我。” “你还敢提赐婚!” 祁进抬手就打,姬别情又不躲,顺势就往床上倒,双臂遮着脸以免拳头落在他脸上。姬别情想笑也不敢笑,由着祁进骑在他身上骂他口无遮拦,过了一会儿才握住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方才叫你骑我,你不是还不肯。” 小将军涨红了脸,还没想出要怎么骂便被搂住腰滚进床里,姬别情才摸到他大腿,祁进就软下来,喘息被姬别情的吻堵回去。眼看着姬别情就要扒他的衣服,邓屹杰却突然在外面敲门。 “谁?”祁进猛地推开姬别情整理好衣衫,“有事吗?” “大人,是曹将军来了。” 曹雪阳看看姬别情又看看祁进,猜了个七七八八又不好捅破,只说是府中要事请侯爷回避。关上门祁进的脑袋就被曹雪阳戳了戳,正迷茫着,便看曹雪阳拿出一块腰牌来。 “倒不是府中不容这种事,只是你现在还没去宣州,你多少让姬别情收敛些,就这几日了,他放着自个儿定海侯府不住,成天往你这小院子跑,”曹雪阳忍不住又戳戳他的脑袋,“府中弟兄大多还没个家室,你叫人怎么想?” “曹将军教训的是,”祁进低头蹭蹭鼻子,又拿起那块腰牌,“这是?” “是我府的腰牌不假,但上头给你换了化名,你两个都带好,以便不时之需,”曹雪阳蹙眉道,“如今天下初定,朝中定还有废帝党羽,他那亲兵凌雪楼也大多不知所踪,你们要查月泉淮,难说不被人盯上。统领说,如有必要,就用假腰牌行事。” “统领也知道此事?” “姬别情同他商量了半个时辰,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你记得,万事小心,”曹雪阳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还有你自己!别傻愣愣的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挨了欺负也不知道,若是他敢委屈了你,整个天策府给你撑腰!太过分了,他简直太过分了……” 祁进心里头把姬别情抽了几十遍,眼角微微一抽:“那个,将军在说什么?” “他往府里头送了四车马草,叫人在大营前头喊这是送给祁进将军一个人的,整个马营才几车,这还不过分?”曹雪阳忽然发觉祁进脸色不对,狐疑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还做过更过分的?” “曹将军还是请回吧,统领还等着您回信儿呢。” “唉?哎!你这……” 曹雪阳一边纳闷一边往秦王殿走,祁进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合着姬别情还不够过分,他到底对祁进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