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道

    在秋天到来之时，凉也一直服用着避孕药，安德瓦回来的时间也前所未有的长。

    职场上传说着安德瓦的职业生涯总算出现一个低谷期了，现在安德瓦已经是处理事件数量的第十名，大家都看得出以他的执着，大概不用两年就会成为第一名。数量上来说甚至超过了欧鲁迈特。每一次事件的处理都意味着对这个社会有了一定正面的影响，这是一件好事，然而以第二名的身份所做的这一切又未免带着和第一名争执比较的味道。

    安德瓦没有怀疑他的小妻子做了什么别有用心的事情，但是轰灯矢的成长确实变得柔软又动人起来，在一天执行任务的时候，安德瓦发现手机上的屏保已经是他和灯矢在床上睡着时的抓拍，不由微微露出了笑容。

    这个笑容很快被旁边的事务所成员捕捉到了。

    “好可爱的孩子啊！咦，没有夫人的照片吗？”旁边的人大呼小叫起来。

    说起来，安德瓦突然想起来，没有他和凉也在一起的照片。

    他有两个手机，一个用来紧急联络，只有少数几个人，似乎凉也还不知道上面的电话。一旦发生什么就联系织田，这一点到了现在才让安德瓦觉得不快起来。

    回去就告诉他吧。

    秋天的凉也带着灯矢去拍了写真，在套餐里选择了比较居家的那一套。在摄影师问到夫人不如一起过去吧，才反应过来的慢慢走到了拿着玩具的灯矢身边，那孩子立刻扔了玩具朝他伸出手来。

    凉也在照片上抱着坐在他身上的灯矢。

    幼小的孩子对外界的表达出乎意外的多，这是凉也从前没有想到的。并不是大人单方面的付出关心，灯矢对于他的反应是最迅速地，只要他在身边，就要腻过来，刚刚学会了翻身，会用眼睛四处寻找。

    从前凉也发誓绝不会成为父母那样的人，现在他明白了，他不需要去害怕自己继承父母的基因。喜欢灯矢是一种本能，从身体里诞生的孩子慢慢长大，这让他充满了新奇和感动，相比之下那些疲倦和哭笑不得都变得不值一提。

    而安德瓦的反应也渐渐的在改善。

    虽然凉也希望对方不是以培养一个继承了双方个性的继承者、而是以孩子的父亲的身份来珍惜这个孩子，因此隐藏了不满和无奈的，和对方构建看起来美丽的家庭关系，但长此以往就会觉得疲惫不堪。

    “再过不久就要冬天了，papa会回来吗？”凉也跪坐在摇篮面前逗弄着灯矢。

    织田打来了电话，安德瓦在工作中出现了一些麻烦，现在在医院里。凉也心里一下子揪紧，接着那个稳定的男人继续慢慢的说，这段时间安德瓦会加班处理工作，不会再回来，请夫人保重身体，不必等待。

    凉也说了一声知道了，未免显得冷漠，但他没有余力去顾忌织田怎么想。

    次年的春天，轰灯矢再一次见到了他的父亲。

    轰家的孩子很少能见到安德瓦停留在家里，长时间的生活。他们似乎也很少这么期盼过，但最早轰灯矢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温柔美丽的母亲抱着他在门口迎接父亲，而他吓得大哭的丢脸一幕，似乎真的存在过，那是一个樱花缓慢坠落的春天。

    在长期的工作后，安德瓦回到了家中。

    凉也为他准备了洗澡的衣物和休息的房间，都被他拒绝了，刚刚学会走路的轰灯矢，一看到父亲就皱起了脸惊吓的大哭起来，反而引起了安德瓦的担忧。

    “他还太小了……”安德瓦这么说。

    凉也冷淡的问：“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还不能开始。”安德瓦失望的样子毫无掩饰：“个性也要到两三年后才会出现。真想现在就抓紧时间……”

    他还没有看见凉也紧紧皱起了眉毛的样子。

    “他不是你的工具，安德瓦。”凉也试着让自己不那么激动，安德瓦皱眉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我的孩子。”安德瓦说：“我会给他最好的一切。”

    凉也不肯退让：“那是你以为的东西。他要什么，要等他长大了自己决定。”

    “那就来不及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你在担心什么？”凉也隐隐愤怒的声音：“你无法做到的事，要强求别人做到吗？！”

    安德瓦忽然就站了起来，遮住了凉也的视线，凉也倒退了一步，又不肯退让的逼迫自己重新看着安德瓦。

    “这是我们之间的家庭，还有灯矢，还有其他孩子，”凉也近乎绝望的说：“不要毁了这一切。他是你的孩子，可他不会和你一样，没有人是完全一样的。”

    “闭嘴！”

    纸门应声而倒，火焰一闪即过，凉也面如土色，抱住了哭泣的更加大声的灯矢，他转过身，逃走一样的快步离开了附近。

    安德瓦被失望淹没了。

    他很少沉沦于挫败和消极的情绪，但现在一切变得很清楚，他的妻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认可过他的计划。关于这场冲突，他立刻决定了应有的走向。

    这也是十几年悲剧的开始。

    当凉也回到房间里时，他许久都没有说话，没有动弹，灯矢已经不再哭泣，小小的手抱着他的胳膊，只要凉也低下头，就能亲吻这孩子的头发。

    也许安德瓦说得对，也许灯矢长大以后，也会成为英雄，成为和安德瓦一样追逐强大的人。但这要灯矢选择这条道路，凉也无法因为恐惧就否认安德瓦的念头疯狂而不合常理，任何伤害他的孩子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他慢慢停止了颤抖。

    外面的夜晚很安静，安德瓦没有走进屋子。

    夜里灯矢睡在了凉也旁边，之前的冲突似乎没有了影子。凉也在灯下检查他的准备，他攒下了一笔钱，小心的检查了一些线路，如果要带着灯矢生活，还要能够躲开安德瓦的情报网，这才是最消耗时间的。

    他打算逃走——再一次的，永远的逃走。

    这个念头已经沉睡了很久，在他渐渐能够改变安德瓦的状态，在这里渐渐像一个普通的家庭的时候，所有忍耐和付出都有了足够的回报。他本来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是安德瓦并不是一个能够被温情打动的人，而灯矢一旦长大，凉也就没有时间了。

    他把一切都准备的很小心，缩进了抽屉。

    背影从身后投来，落在书桌上。

    “凉也。”

    安德瓦按住了凉也的肩膀，像过去每次情事开始那样，抚摸他的脖子到后颈的肌肤，感受细微的战栗，他原本想要说的话，化为一个激烈的啃咬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