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

    棱雪家几次试图接触凉也，都失败了，凉也的祖父母回到禅城之后，万能秘书提供了新的联系方式。那时已经是快要年底的时候了。

    年底是正常社畜等待放假的时期，也是犯罪分子热衷于搞事赚钱的时期，英雄事务所和警察部门都很忙碌，尤其是安德瓦，毕竟他的名字就说明了工作狂的特质。

    这个时候突然从楼上办公室下来宣布除了巡逻和留守人员以外提前放假，就很可疑了，接下来走在安德瓦身后的织田秘书也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

    安德瓦驱车前往医院，比起他心急火燎的紧迫，欧尔麦特就像是过来逛街一样的跟病房外的警官聊天，夜眼一脸受不了的站在旁边，人生无处不巧合。

    “哟，安德瓦。”欧尔麦特毫无自觉的笑着跟他打招呼：“你看起来……呃，发生了什么案件吗？”

    “没受伤真是对不起啊。”安德瓦冷冷的回答。

    浪费的两分钟里，隔壁病房门开了，雪白的头发和雪白的皮肤，像是冰雪里走出来的女孩微微低着头，隆起的小腹，那女孩没有看路差点撞上了安德瓦，倒退了两步。

    “喂！”

    “没事吧！”

    警官和欧尔麦特都为女孩不由自主的出了声，生怕安德瓦粗暴的把人拎起来，这一幕让夜眼又翻了一个白眼。轻声道歉之后女孩转过了头，看到欧尔麦特的时候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这一幕太熟悉了，欧尔麦特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毕竟夜眼还在身边，毫无顾忌的给对方签名之后就会被夜眼责怪太过大意。不过女孩好像顾忌着什么也没有走过来。

    “你喜欢欧尔麦特？”安德瓦关上了房门，不可思议的说。凉也才是觉得不可思议的那个人，他怔怔站了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智，用力点了点头，天真的吸了口冷气：“世上有不喜欢欧尔麦特的吗……除了犯罪分子以外？”

    织田秘书维持着冷峻的表情，第一次想到了以他的工作难度实在应该申请加工资，安德瓦的神色就更好看了。

    “天气很冷啊，过来的时候路上拥堵了吧。”凉也查了查手机：“不过你还是超速了。”

    “啊。”安德瓦弯下腰，看了一会儿凉也的肚子。

    怀孕第四个月了，因为到处出差，这段时间里没有回到老宅。融合了两种血脉，他追求的优秀的子嗣就在这里，安德瓦有一种飘忽的梦幻感。

    他一贯不是个擅长幻想的人，这么做的时候凉也没有打断他什么，嘴角的笑容也没有变过。

    织田秘书更不会提醒老板第四个月才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也许凉也是因为认命了才想留下这个孩子，来的时候就办好了暂时停学的手续，无论生理还是心理上都太早了一点，如果他有一个女儿绝不会让女儿在这个年纪就嫁人生子。

    这种比喻也许有不尽之处，织田秘书暗暗看了凉也一眼，凉也也许有更多的理由拒绝怀孕和生下一个孩子，拥有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是在那么复杂的背景之下。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凉也低声说：“但是有些检查和麻烦的地方……”

    “我会陪你的！”安德瓦激动地说。

    凉也狡猾的说法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安德瓦激动地情绪几乎无法掩盖，为了不在病房里失礼，男人下楼去发xiele一会儿高涨的情绪。凉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织田秘书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

    “恕我直言，”他以难得的温柔和缓的语气问少年：“为什么你会想要……留在他身边？”

    凉也吃惊了一会儿。

    是啊，在通知安德瓦之前他也这么想过了很久。

    对于婚姻还可以随波逐流，涉及到了孩子，他难免惊慌失措了很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想到了糟糕的父母。

    被父母扔在一边的岁月里，那些委屈和痛苦虽然覆盖上了灰尘，凉也却觉得他绝不会成为父母那样的人。

    认真的想了很久，欠缺的经验也好，一个人有限的精力能力也好，只有依赖另一个人才能给与孕育在身体里的生命完整的家庭和良好的条件。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上，他都在为了孩子而担心。

    最后的隐忧，在看到男人欣喜若狂的样子时也消散了，现在的凉也已经可以下定决心以家庭的形态等待孩子出生。

    哪怕是彻底放弃前面一半的人生。

    “我想，他会好好珍惜孩子的，”凉也说：“我也会这么做。”

    织田秘书惊愕了片刻，阴影笼罩了侧脸。

    “请务必保重身体。”

    少年并不知道安德瓦追逐的孩子意味着什么，没有人告诉过他，单纯以为联姻本身只是为了完成权力或是别的问题上的交换和默契。但具体的内情一无所知，只有完美的继承了双方基因并且均衡的孩子，才是被期待的。

    职业素养让织田秘书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不必让期待幸福的人过早的知道残酷的真相。织田秘书走下医院的楼梯，不远处的安德瓦正在冒着火花，因为欧尔麦特笑容满面的说着什么，好像还打算怂恿他一起出去聚餐喝酒。

    安德瓦发火的时候，眼睛里的愤怒也是真实的。

    织田秘书擦了擦眼镜，走到服务台，轻声询问起负责的医生。外面阴霾的天空，不知何时落下了今年第一片的新雪。

    暂停了课业和社交活动，留在家里的凉也，除了遇到种种怀孕期尴尬的情况，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祖父母。

    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总而言之，这样重大的转折他不能不让祖父母知道，毕竟除了两位老人家，他也没有可以说出来的人。

    至于“男人生孩子是不是很奇怪”“虽然咨询过了但是很多问题说不出口”这些心理层面的麻烦，他本以为只要不再想起过去就可以放下，但十几年的人生不是白白过去的。

    银白色的长发，柔软的裙子，在打游戏的时候不再使用男性的口吻。刻意的学习如何说话才能显得和普通的女孩一样。要定时逛商场，学会化妆，否则就会在某个措不及防的时刻露出马脚。

    仅仅是怀孕就够受的了。

    还有日渐长大的孩子。肚子鼓起来的时候沉重的不行，醒来的时候连呼吸也变得沉重难受，从那些资料上来看好像是都会经历的激素上的变化。排队检查从第一次到近期，如果不是有人陪伴，大概他会面如死灰的逃走也说不定。

    “是男孩子啊。”医生微笑着说。

    安德瓦一眼不转的看着屏幕上模糊的影像，随着时日过去，那个存在于检查时的屏幕里的孩子也变得清晰，慌乱潮退之后，他开始嫌弃时间过得太慢，就算生下来，起码也要等孩子能走路、显现出个性才能准备训练计划。

    凉也着迷的看着握紧了拳头的小小的孩子，柔和的笑了起来。

    “我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子……”

    “嗯？”

    凉也为了证明所言不假而用力点了点头，他也很迷惑这段时间来的状态，但也许自己的孩子和邻居家里差不多年纪的其他人，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吧。

    安德瓦洗着碗，擦了擦手转过来说：“那时候你也是孩子吧。”

    凉也楞了一下，说：“……这样吗？”

    脑海里迅速浮起了些许不快的回忆。

    他不喜欢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孩子，是因为那时候谁都被父母牵着赶着离开。没有父母的人在早期就会发现自己是异类，天然就被什么东西隔绝。

    春天樱花最后的时节，孩子出生了，没有像想象之中死去活来的痛苦，因为打了麻醉，醒来的时候要比过程更难受一些。

    凉也看着那个孩子被别人抱着，放在了他的手臂旁边，小小的一团，委屈极了的样子，安德瓦站在一旁神色肃穆，仿佛柔软的一团是什么可怕可敬畏的东西。

    “……灯矢，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安德瓦看着凉也怀里的孩子，回忆起什么一样的眯着眼睛。他的神色太过专注，让凉也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柔弱的孩子似乎察觉什么而哭了起来。

    凉也笨拙的抱着孩子，调整了一会儿位置，抬起头，柔软的说：“你要抱抱灯矢吗？”

    “我还有工作。”安德瓦说完，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凉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除了短暂的一段时间里短暂的相处以外，除了互相靠拢对方想要得到期待的东西以外，也许在认知之中并没有什么可以重叠的……家的期望。这是裂缝第一次流出了失望的痕迹。

    凉也没有去深思，他被孩子弄得手忙脚乱。

    尽管如此，他开始放下对安德瓦的期待，毕竟安德瓦需要工作。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通常凉也不会对别人有太高的期待，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对别人【安德瓦】抱有婚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