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7）

    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许成与jiejie已有十五年未见了。

    也许所有的弟弟都会无理由地讨厌姐夫——那个把jiejie从自己身边抢走的人。

    所以从很早以前许成还小的时候，他就很讨厌万俟家的那个人。

    父亲让他叫他六哥，他挑着眉看那人，就是不说话，被父亲一脚踢在身上。骨头仍是硬的，还是不叫。

    万俟泊倒是毫不在意，爽朗地揽住他的肩。

    那时他在南方某军校念书，还未毕业。万俟泊与许奕正是热恋时刻，他是看不懂jiejie为什么要与这个看起来比他还要粗糙的男人恋爱，尤是那张脸，一看就是带不好兵、打不了仗的书生样子。

    后来入伍在部队见了万俟泊，两人真过了招。他见了练兵场万俟泊裸着上身的血性与身上真枪实弹留下的“勋章”。也是那次许成第一次叫了万俟泊“哥”，可仍不愿叫“姐夫”。

    一个大小伙子，在这事上说不出的别扭。回望着半生，就是许奕真的嫁到万俟家后，他也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唤一声“姐夫”，可是jiejie终究是属于那人的了——

    许奕的墓碑之上，烫金正楷，写的是万俟泊之妻，而非许成之姊。

    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jiejie。

    这场厄运是谁带来的呢？

    他一生未娶，没有子嗣，把jiejie的孩子当成自己亲生的去养。jiejie一家人都最喜欢小幺，轮着番地疼他。他看不惯，觉得男孩子会宠坏。他最爱阿嶦，那个孩子从小沉默寡言，是个“小军迷”。他最像自己，许成也愿意养他。jiejie知道他的心思，假期就会把小阿嶦送到他身边。

    他不信鬼神，不信报应。可是即便他真信这些，他自诩自己、jiejie此生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

    可是那个总是毫无顾忌一巴掌打在他脑门上的jiejie、那个在老爹用藤条把他身上抽出伤痕后红着眼帮他涂药的jiejie、那个穿着洁白婚纱为万俟泊套上婚戒的jiejie……

    怎么就会被大海夺取生命呢？

    连同阿嶦，那个孩子蹲在身边摆弄军舰模型的身影恍若还在眼前。明明就在暑假他还眼里有光一样告诉他：“舅舅，我要考军校。”

    少年声音绕在他的心头，像是青春版自己，转瞬，就卷入浪中。

    三个人去海边，只有小幺一人活了下来，可也是重伤。

    他径直去了万俟泊所在之处，只见他喝的烂醉，他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狠狠一拳挥上去。

    不怪他。他知道。

    那该怪谁呢？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拳下去瞬间就见了血，拳头砸到骨骼上有血rou崩碎的声音。万俟泊一声没吭，眼中是浓的抹不开的阴郁。

    他却蹲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永远地失去了jiejie，失去了二子。如今却是……连jiejie最爱的小幺也要失去了吗？

    他狠狠一拳砸到桌面上，终于有人掀帘。

    那人军礼都没有敬完就听见许成极具穿透力的一声。

    “说！”

    “报告！二人已经找到，无伤！”

    雨势小了些，可帐篷内仍是湿冷的。

    -

    万俟缚泽背着意识混沌的泠泠下山，他能感受到背上的人身体在发抖。

    只好一声一声地唤她。

    起先只是唤名字，她还会间或应答。

    雨水如帘，挡了视线，他不敢放松一点，恐怕脚底生滑，摔伤了她。

    “泠泠。”

    “嗯。”

    “泠泠……”

    “嗯……”

    “泠泠……”

    “万缚泽你烦不烦啊……”

    还是不厌其烦地叫下去，不能让她在此刻昏倒，最起码要撑到救援队找到他们的时候。

    “泠泠……”

    “……”

    她不再回他。他心生不安。

    又唤了几声，只是觉得背上的人昏昏睡去。

    他用力拖了拖她下滑的身子，稍微加快了脚步。

    可却控制不住自己慌乱的心，他怕自己失了分寸，却又不知如何化解。如若是刀划在自己身上，他可以忍痛不言，却不能看她受半分苦，对他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只好继续想尽办法唤她，直到看不到希望时候，似是带着委屈说了一句：“泠泠，你还没许生日愿望呢……”

    雨幕漫漫，黑夜途中，他背着她。

    是想好好陪她过这个生日的，他能陪她的最后一个生日，于他而言怎么不是珍贵时刻呢？

    他用卑鄙的方式把她困在身边，才有机会见证了她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所有美丽的模样。

    这是他陪她度过的第十个生日。

    他曾用过去九年时间去思考她的生日愿望。

    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她要的，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她。

    可是她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泠泠，你再不许愿，生日就要过去了……”他错手抹了一把眼前的雨雾。脚上步伐没停。

    还是没有回音，他几乎绝望。

    雨声、湿滑、危险、冷意。

    低喃已变成自言自语，他就像在与自己对话。

    “我替你许愿好不好泠泠……”

    不好。可是她没有力气答。愿望不能说出来的。

    “我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知道还说。万缚泽你还是这么讨厌。

    “可是是我也没有关系……”

    你是天上的神仙吗？她骂他，在心里。

    “祝我们泠泠从今以后每日都平安快乐……”

    好普通的愿望，可是嘴角怎么弯起来了？

    “泠泠，别睡好不好？”

    好不好？万缚泽你在撒娇吗？

    夕阳之下，天台之上，少年少女心如钻石般美丽闪烁。

    ——你许了什么愿望？

    ——笨蛋，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可是真的不能说吗？

    ——不能！

    ——……告诉我好不好？

    她大笑起来，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她问陈忆许你是在撒娇吗？

    那人脸红的像个苹果，可爱极了。

    是你。

    我的愿望是你。

    我希望，陈忆许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ps：嗷呜哭哭

    《生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