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跪祠堂

    邵家的祠堂和老宅不一样，修建时间不长，说是祠堂，不过是邵将军为了纪念亡妻建造的，仿照以前的建筑风格，正对着邵群的是他母亲的牌位，邵群跪在那儿端端正正。

    活了二十八年，走到如今的地位，如果母亲在天有灵，她该感到欣慰。大概也会痛心，心痛儿子不走寻常路，放着好好的姑娘不喜欢要去抱男人。

    性向这个东西大概天生的，勉强不来，所以赵锦辛在听了邵雯的一番话后不知道该同情他哥还是觉得理当如此。

    “锦辛，以前邵群爱玩我不管，他有如今的成就也不能说不好，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玩玩儿也就算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他的婚姻大事由不得他做主，我已经替他物色好了人选，爸爸原先的战友的孙女儿，和邵家也算门当户对，那姑娘我见过几回，是个外向的，长得也水灵，配邵群不会委屈了他。”

    “大姐，这事儿我哥知道么？”赵锦辛皱眉问道，凭他哥那种性子，能乖乖受家里摆布甘心去结婚生孩子？

    邵雯冷笑，“由不得他，他愿也得愿，不愿也得愿。现在是我要跟他说还可以好声好气商量，等爸爸知道了他干的那些蠢事儿，到那时拿着枪杆子抵着他的脑袋送他进教堂，恐怕不那么好看了，他如果不傻就该掂量掂量，孰轻孰重。”

    赵锦辛因为体质问题，赵荣天夫妇从没有约束过他，连他的性向也一并接受，不强求他一定要娶姑娘生孩子，他毕竟是个例外，邵群不是，邵群注定是要结婚生子的。

    “你还是先跟我哥说吧，看看他什么反应，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他真的不同意，你们真的打算拿枪逼他么？”

    “锦辛，邵群他跟你不一样…”

    “我去看看他。”

    赵锦辛极少踏入的邵家祠堂，在老宅独隅一角。屋外有棵高大的老榕树，枝叶远远伸展出去，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将半片屋檐保护起来。

    祠堂整体安宁庄重，门廊修建的比较古朴，屋内摆设具有年代感，桌案上沉香袅袅，供了些瓜果点心。

    赵锦辛自小接受西方教育，他是无神论者，但是在这样的地方，也自觉心生敬畏，这里供奉的是他的亲人，他认真恭敬地上了三炷香。

    邵群自他进来目光一直跟随他，看他点香插进香炉，看他向自己的母亲问好，两人同时望着供案上那块金丝楠木的牌位怔怔出神。

    “舅妈是个很好的人，她不会怪你的，小时候她抱过我。”赵锦辛笑着说道。

    在他很小的记忆里，见过几次邵夫人，是个温柔似水的人，笑容很美。每次抱着他舍不得放手，抱着他温柔地哄着“小宝贝，小宝贝儿……”

    可惜，他后来再也没有机会见过她。

    邵群也想到了，嘴角弯起，“嗯，mama她很喜欢你，小宝贝儿……”那声小宝贝儿含在舌尖，说不出的缱绻。

    赵锦辛“……”

    后半夜邵群跪得无聊，赵锦辛歪在一旁的蒲团上单手支撑着下巴，与邵群面对面，一人侧坐，一人跪得笔直。

    屋内的灯光从头顶那盏瓦数很小的橘黄色灯泡里照出来，拖出地上长长的影子，堆作一团，一点光晕打在赵锦辛清俊的侧脸上，深长睫毛掩盖住他狭长的桃花眼，瞳仁的颜色变深。

    “锦辛，你的眼睛竟然是棕色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邵群突然出声打破这方寂静，无事可做，邵大公子近距离观察起自家弟弟来。

    赵锦辛“……”

    “锦辛，靠过来点，让我看清楚你的眼睛。”这什么奇怪的要求？他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对赵锦辛的眼睛和五官研究起来。

    赵锦辛随他去，将蒲团移了移，距离拉进，方便邵群观察他的瞳仁颜色，桃花深如潭，棕色的琉璃清澈明朗，眼角下的痣明艳动人。

    他的弟弟长相极好，邵群心里一动，想伸手去触摸他的眼角下那抹黑点。

    气氛变得很奇怪，两人却没有发现这怪异的气流，视线交缠。原本寂静的夜晚听不到声音，耳边有一丝波动，是风吹草动，是心脏跳动，是呼吸微颤。

    “邵群，你知道错了么？”屋外突然闯入的声音打散这一室莫名，邵群收紧手指，膝盖酸痛，盖过那点微不足道的波澜。

    “大姐！”

    “我有事要跟你说。”

    生了个这么气人的儿子，邵将军在军部得了消息，第二天一大早赶回来，赵锦辛没想到前一晚邵群并不松口要结婚的事，他的舅舅当真打算动用武力。

    “叫那个混账东西来见我。”

    邵群前一晚跪到大半夜，他姐又和他说了结婚的事儿，邵群不同意，和邵雯争得面红耳赤，回到房间刚躺下，没睡几个小时，听说他爸回来了，要找他过去谈话。

    “进来。”茶室内传来男人威严沉寂的声音。

    邵群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进去，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高大威严的男人独坐在茶台后面，案几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香气清淡，充斥整间茶室。

    茶室安静雅致，父子俩一站一坐，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唯有那茶杯与茶壶的轻微碰撞，茶水翻滚的声音打破这一宁静。

    “爸！”邵群微微低头，男人并不看他，只是喝了一口茶后，茶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半杯水尽洒在桌沿上。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爸？邵群，老邵家的脸被你丢完了，我在军部听到了你干的那些好事，你可真有出息，丢脸丢到老子的头上来。”

    “爸，我的事儿我自己会解决，您别管。”邵群甩甩浑浑噩噩的脑袋，妈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跪太久，又睡得太晚，这会儿居然开始头晕。

    “放屁，老子的脸被你丢尽了，你跟老子在这儿说什么鬼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缺德混账玩意儿？玩什么不好玩男人？居然弄得人尽皆知，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来，我他妈一枪崩了你了事。”

    “爸，我喜欢男的，那又怎么样？我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儿，同性恋又不犯法…”

    “啪！”

    邵将军被气的脸色铁青，起身过去甩手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怒骂，“说得很好，同性恋不犯法？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你姐说得对，只有让你结婚了你才有可能走上正途。戚老家的孙女我看着行，那孩子正好和你年纪相仿，找个时间定下来吧！”邵将军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爸…我不同意。”

    邵将军气得狠狠一拍桌子，反手又甩了他一巴掌，“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老子现在是在跟你商量吗？老子是在通知你。我看不用选了，就这两天，你俩见个面，稍后我会亲自跟戚老谈这件事，你给我乖乖接受，再叫我知道你出幺蛾子，老子扒了你的皮打断你的腿。”

    邵群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出来，指印清晰可见，邵雯没想到她爸用这么大力气，顿时一阵心疼，心里有些后悔这么贸然叫他回来，但是不这样只怕遭罪更多。

    “你说你，跟爸爸顶什么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你不会顺着他来么？”

    “大姐，我改不了了，我也不想结婚。”

    邵雯又气又心疼，拿着冰块的手狠狠一按，“榆木疙瘩，死脑筋，你就犟吧！”

    邵群这几天总不得劲，去哪儿后面总有人跟着，邵老爷子没有限制他的自由，该干嘛干嘛，但是找了人跟着他，下了班必须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更不必说和哥们儿去喝酒聚会。

    他只有找他弟时没有限制，所以两个人时常泡在赵锦辛的房子里喝酒解闷。

    “舅舅真是的，总这么找人看着你也不是事啊哥，舅舅不会真逼着你去结婚吧？”

    邵将军和戚家老爷子商量好，让邵群去和戚茗见面，顺便培养感情。戚茗是名模特，现在人在香港一时回不来，邵将军的意思是让他过去，主动去和女方见面。

    邵群冷淡的拒绝，邵将军二话不说直接找人看着他，什么时候同意什么时候把人撤回去，恢复他的自由。

    不能去夜店会所不要紧，做什么身后都跟着几条尾巴，这叫人有些憋屈。

    邵大公子几时这么不自在过？偏偏对方是他老子，他不能怎么样，跟踪他的人是从部队里调出来的，身手好侦查能力强，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开。

    “管他呢，我不同意他还真的打算这么逼我一辈子？”

    赵锦辛没有他这么乐观，凭他舅舅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强势态度来看，这回他哥八成要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