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过去
186 过去
柯大夫下午还要坐诊,平时也有一堆事要忙,但在接到林以祺的电话后,还是在晚上十点赶来了她的别墅。 除了林亦行,林知深也在。 中午的客户林以祺让林亦行一个人去见了,而林知深是来陪她一起吃晚饭的,只是那顿饭终究没吃成,她说没胃口,只随便喝了点粥。 其实林以祺知道,看病这种事,肯定是要病人亲自面对医生才最有效。 但汪书琴如今的状态,不可能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对看精神科医生这件事更是一直都很抗拒,所以虽然把医生约来了,却也只是先大概了解一下。 汪书琴这个名字,当初在村里就一直用了,林以祺原本以为,离开了那个地狱,她会把名字改了,结果却没有。 不过也想得明白,那样的噩梦,岂是改个名字就能摆脱的?真正的痛在身体上,更在心里。 下午她把人送走,回的不是汪书琴在某个州县的老家,而是蓉城的亲戚家里。 看得出来,她那个亲戚条件不错,而她当初一个人去看陈艳时,开的车,拎的包,包括今天在医院她那身衣服,也都表示,她现在的条件不差,且很大概率不是因为嫁了谁,而是本来就如此。 可即便这样,在经历了那样的噩梦后,她还是结了婚。 陈艳和陈慕之都曾说过,如果她逃离那个地狱以后,有了新的家庭,那他们都希望她在新家能够幸福。 可她当时,是真的还愿意去结婚的吗? 林以祺没问,也不可能当面去问这个问题,却隐约猜到,究竟是为什么。 她一个女人,终究是要结婚的,终究得找个依靠,何况是有过那样的经历后,还有人不嫌弃,岂不更应该感恩戴德? 无论她的父母是否真心爱她,这些观念大概都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了,或许在他们眼中,她要彻底摆脱噩梦,开始新的生活,就必须先开启新的婚姻。 “你先回去吧,我想在二姐家住两天。” “随你,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我不想跟你吵。” 这是白天在林亦行车上,她接到丈夫电话后说的话,表情木然,语气淡漠,不难猜出这段婚姻早就走到头了。 那样的人生阴影,想走出来太难,但若想靠别人,那更是天方夜谭。或许正是夫妻间一次次的争吵,这段婚姻带来的压力,才让她越来越痛苦。 “这种情况,我没遇到过,我之前跟的师父就遇过,那个女孩,比你说的这位还惨,人贩子给她用了药,损害了神经。” 柯大夫一脸凝重,“外加长久以来受的刺激,彻底疯了,就算警察救出来,医生极力医治,还是于事无补。” “我知道,新闻上看过很多。”林以祺揉了揉太阳xue,“我以前就查过案例,这种心理创伤,基本不可能治愈,我只是想,会不会有什么办法,让她能稍微好受一些。” “如果是失眠、心悸这些,还可以通过药物改善,其它心理方面,很难。”柯大夫叹了口气,“你要是有办法,最好还是先说服她配合治疗,起码让她试着接纳我,就算不对她用药,心里咨询这块,我也是专业的。” 道理她都懂,可这最基础的一点,也是最难的。 要不是把那段经历拿出来,汪书琴在她面前绝对不可能露出脆弱的一面,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林以祺敲了敲脑袋:“我尽力试试吧。” 离开前,柯大夫又教了她一些与病人沟通的技巧,包括如何观察对方的反应等等。她当然不可能速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却只是希望,多少能起些作用。 “管的事太多,会把自己压垮的。”柯大夫看着她笑笑,“你的新闻,我还是看过不少的。这也管,那也管,涉及的领域太多,就算是神,也不可能做得多完美,别把自己当救世主了,不然我怕哪天你还要来找我看病。” 这些林以祺当然都懂,她也不可能伟大到真当什么救世主,可现在的她就像是进了漩涡,一旦撞开那个口子,就会不停地有东西被吸进来,她听到了,看到了,便很难袖手旁观。 送走柯大夫,她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着陈慕之发来的消息愣神。 他不常给她发信息,即便发了,也不过是和她分享一些开心的事,很多时候都更像是在自说自话。 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真的要把一切都瞒着他吗?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又立刻被她抛弃。 如果汪书琴真的需要一个人来照顾,陈慕之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她相信他会愿意,也一定能做好。 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噩梦,要是让母子相认,只怕不仅每天都在汪书琴心上捅刀子,也让她又背上一道名为母亲的枷锁。 莫名的,仿佛是有了感应一般,陈慕之发来一段话:【今天突然就很想我妈,虽然只见过一次,却一直都记得她长什么样。你说她现在真的过得好吗?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过去找她,但又不敢,她肯定不想见到我,害怕见到我。】 消息发过来没多久就被撤回,只留下一句很短的提示语。 他大概也没想到,总是忙得没时间看消息的林以祺,这次正好盯着界面,把那些他想对她说又不敢打扰到她的心里话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林以祺什么都没回复,就当做真的没看到。 形同陌路,相忘于江湖,才是这对母子最好的结局。 眼前闪过两道黑影,她抬起头,才发现林知深和林亦行都从楼上下来了。 一个本来就没什么表情,一个面色凝重,往她面前一坐,倒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这是来审讯的?”她笑了笑,抱着腿坐到沙发上,“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就是你听到的那样,之前也不是刻意瞒着,只是觉得没必要再提,这么离奇的事,说了也没人信,所以提了干嘛?” 他不知道林亦行有没有和林知深说过,又都是怎么说的,但整件事总结起来其实也就那几句话,于她而言更不是什么大事。 林亦行已经消化了一天,脸上一直很平静,只是看她的眼神依旧复杂。 “为什么……不来找我?”林知深定定看着她,“你是真的觉得,我会恨你?” “不恨吗?”她笑着反问,却也只算是在和他玩笑,看到他眸色暗沉,满脸痛苦,她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我去洗澡睡觉。” 沙发上的两人都没动,静静看着她,还是那副沉重的模样。 等她从浴室出来,才发现林亦行已经在床上等着她了。 靠在床头,盯着墙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还不想睡啊?”林以祺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捋了捋刚吹干的头发,“对了,中午刘总怎么说?” 当时的林亦行震惊得都有些魂不守舍了,坚持要陪她,是被她逼着离开的,在她眼中,公事最重要,可她一直忙汪书琴的事,始终没顾上。 林亦行没回答,房里也半点声音都没有,她刚抬头看过去,高大的身躯就贴了过来,紧紧搂着她。 “林亦行。”她推了推,没推开,只能任凭他拥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在哭。 手臂箍得死紧,身体发颤,泪水浸湿了她的睡袍。 她知道他在难受什么,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拍拍他的肩,她笑了笑:“那些经历,对汪书琴来说是噩梦,对我不是。我比她幸运。” 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头深深地埋在她颈间。 “而且,你还救过我呢。记不记得你替某个老混蛋还过一块三十万的表?当时你帮的那个服务生,就是陈艳。” 颤抖的身子一僵,他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满脸不敢置信:“是……你?” 林以祺点点头。 “你当时就认出我了?那你……”后面的话他没再问,因为和林知深那个问题的答案一样。 他伤她那么深,那时候的她,怎么可能与他相认? 明明从前是她最信赖的哥哥,却让她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都不愿去找他。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你,后来才……” 话没说完,她便再次落入他的怀抱。 这一次,他搂着她,全然不顾形象,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林以祺是真的累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汪书琴的事,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她心里。她也想像柯大夫说的,不要把自己当救世主,不要管那么多,可那要如何才能做到? 就算只是陌生人,想要冷眼旁观也很难,何况那是陈艳的母亲。 林亦行同样没睡着。 这或许是这些年来,他哭得最狼狈,却也发泄得最畅快的一次。 床垫猛地一沉,被子被人掀开,一具很熟悉的身体躺了进来,手一伸,搂住她。 林以祺转头,看到是林知深那张苍白的脸。 如果可以,或许他也想像林亦行那样大哭一场吧?只是他的眼泪从来不轻易流。 对上她的视线,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越搂越紧。 另一边的林亦行自然也感觉到,看到了,但和林知深一样,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林以祺看着头顶的灯,只觉有些可笑,但匪夷所思之中,似乎又带着某些必然。 她的两个亲哥哥,就这么和她躺在一张床上,一左一右,紧紧拥着她。 没有敌意,也无关情欲。